周骏不敢怠慢,扑通跪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崔芜见到了城中百姓……遗留下的骸骨。
此地用栅栏围起,瞧着像是羊圈或者屠宰场,兵丁把守的进门处也的确竖了块木牌,上书“宰务处”三个歪七扭八的字迹。
但地上散落的骸骨,水洼里残留的发丝衣饰,还有案板上悬挂的冻得梆硬的腿骨,都是属于人类的痕迹。
最可怕的猜想成了真,丁钰再撑不住,踉跄着扑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崔芜没有吐,脸色却不比他好看多少:“这是原泾州守将干的?”
周骏低眉顺眼,不敢直视崔芜几欲灼人的目光:“去岁年成不好,歧王……伪王又是只顾着自己亲兵,根本不管其他州郡死活。粮食不够吃,只能劫掠百姓,劫掠也不够,便只好……”
他没把话说完,眼前惨状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崔芜闭了闭眼,额角青筋细伶伶地颤动。
秦萧瞧着她,背在身后的手开始蓄力,随时准备上前搀扶。
然而崔芜站得极稳,并不需要人相扶,再睁眼时,她猛地转向周骏,视线悍利异常:“这种事,你干过吗?”
周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撇清自己:“绝对没有!末将再不济,也是爹生娘养的,怎干得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再者,凤翔城到底是伪王治所,方圆州郡的粮食都集中在这里,旁的不敢说,吃饱肚子总是能够的。”
崔芜没说话,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滴水成冰的时节,生生将戎马半生的悍将盯出一身冷汗。
“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他咬牙挺直腰板,坦然承受崔芜审视,“若有半字虚言,您只管活剐了我!”
崔芜这才略微缓和神色,又道:“泾州守将呢?”
“末将赶到时,他已死在乱军之中,”周骏说道,“是他麾下亲兵动的手,尸体被践踏的不成样子,想斩首都寻不到完整的人头。”
崔芜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便宜他了。”
她往前踱了两步,忽觉脚底踩到什么,低头就见乌皮靴下露出一只断手,皮肤白皙,五指修长,瞧着像是个女子。
她触电般抬起腿,飞快后退两步,脑中不期然闪现过两句话。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三日肉尽余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1)
乱世残酷之处,至此才算真正揭开冰山一角。
崔芜抿唇,良久听到自己嘶哑问道:“城中百姓,还剩多少?”
周骏引着崔芜来到一处空地,四周搭起简易窝棚,铺着干草取暖。原本用于安顿牲畜的地方,蜷缩着挤了好些妇孺,人数不足百,个个面黄肌瘦,神情麻木。
“都在这里了,”周骏说,“末将原想找处民房安顿他们,但好些女子已经疯癫,看到军汉靠近就不住尖叫。末将怕刺激她们,只好先将人安顿在这儿。”
崔芜沉默须臾,道了句:“你费心了。”
周骏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