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异动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
阮轻漠打定主意要让王妃母女陪葬,手中火把堪堪挨近柴火,却被疾驰而至的马蹄声打断。
她神色冰冷地抬起头,只见一队兵马亮出长刀,将人群团团围住。
为首将领正是余玄,他一眼瞧见绑在火刑柱上的王妃,不由惊怒交加:“贱人安敢!”
他正要控诉阮轻漠的罪状,将其名正言顺地拿下,却见那白衣女子不慌不忙,素手越过人群,点住自己。
“此人是邪祟同党,只要他活着,凤翔城内的疫病就不会消散!”她语气冷凝肃杀,“若能以此人颈间鲜血,蘸以胡饼服用,便可驱散祟气,百病俱消。”
“你们还在等什么!”
百姓们扭头看向高居马背的余玄,姿势整齐划一,年貌职业上的差异在这一刻隐去,被风霜磋磨过的面孔是如此相似,仿佛同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实。
余玄握刀的手微颤,没来由一阵胆战心惊。
他是手握屠刀、一语定生死的上位者,他们是逆来顺受、手无缚鸡之力的贱民,强弱尊卑本该如刻在石头上的印痕般无法磨灭。
但是这一刻,他们好似颠倒过来,他高居马背,在一群贱民的注视中不易察觉地颤抖。
见过被羊群恐吓住的狼吗?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
余玄紧了紧握刀的手,努力绷直凉意浸透的后背。他知道,身为将领最大的忌讳就是在手下人面前露怯,一旦他畏惧了、示弱了,哪怕麾下是一支劲旅,也会从虎豹变为绵羊。
“大胆贱人,妖言惑众!”
他一声断喝,刀锋毫不犹豫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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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血光冲天,挡在马蹄前的男人毫无预兆地倒下,人头滚落尘埃,死不瞑目的双眼兀自直勾勾地盯着马上骑将。
不知怎地,余玄被那双眼盯得浑身不自在,却强撑气势,挥刀喝斥:“有敢与妖妇为伍者,这就是下场!”
一片安静,无人开口。
鲜血从断颈处喷出,染红了石板,淹没了鞋底。
晚风掠过街道,将血腥气攘得漫天都是。
死寂中,阮轻漠的呼喝声格外凄厉:“邪祟猖獗,神佛震怒!今日降血劫于凤翔城!除魔证道者,死后可魂归三十六重天,脱离六道轮回之苦,与死于战乱的家人重聚天伦!”
阮轻漠深谙蛊惑人心之道,如果她说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未必能触动这些被苦难磋磨麻木的心脏。但她提到死去的亲人,那是寒风凛冽中的一丝篝火,洪水滔天时的神魂羁绊。
足以让他们为之疯魔,乃至心甘情愿地撞向刀锋。
第一个发狂的是个妇人,她站起身,双眼烧着奇异的火苗:“我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
她喉头哽咽,突然一头撞上刀锋,鲜血迸溅,了无生气的尸身倒地。
战马受惊地顿了下前蹄,马上的骑将咽了口唾沫。
而这只是开始。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受亲人团聚的愿景迷惑,平日里不被余玄看在眼里的贱民们接二连三地冲上前,丝毫不畏惧排布如林的刀戟。
蝼蚁固然卑贱,可当成千上万只蝼蚁抱成团时,依然能啃噬狮象。
兵丁们的长刀能斩落一个人的首级,可与此同时,第二个、第三个抱住他的手腕,张口咬住筋肉结实的手臂。白森森的牙齿
深深陷入,每一次开合都必定撕咬下一块血肉。
兵丁发出痛呼,却无人相救,只因他的同伴也陷入同样的境地。
余玄终于慌了神,他见过这些蚁民卑微叩首的模样,也见过他们浑浑噩噩、麻木呆滞,甚至卖儿鬻女的样子,却从没见过如此疯狂的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