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一瞧就明白了,这女子多半是被掳来的,说不得还受了虐待毒打,又见她生得娇弱,指指点点间带上几分怜悯意味。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红痕是牛皮沙袋磨出的,青紫淤痕是崔芜自己在桌角上磕的,一定不会再怜惜这女人。
但这些都是极淳朴的老百姓,虽然愚昧,虽然亦有自私自利的一面,却如何想得到世间竟有如此心机之辈?
当下同情心占了上风,指着壮汉纷纷喝斥——
“你们要干什么?”
“为什么抓这小娘子?”
“神母面前,哪轮得到你们逞凶放肆!”
还有机灵些的,转身朝着神母拜下:“请神母发发慈悲,救救这小娘子!”
白衣女人一开始或许并不打算理会崔芜死活,可百姓都这么说了,总归只是举手之劳,她也不介于彰显慈悲:“给我住手!”
然而那三名男女还在纠缠,两个壮汉揪住女人衣领,就要将她拖走。
白衣女人皱紧眉头,冲左右使了个眼色,当即有精明强干的侍卫上前,硬生生分开三人:“干什么?神母面前,也敢拉拉扯扯!”
那两壮汉也机灵,眼看管事的人要插手,将侍卫一推,掉头就跑。
侍卫未得命令,迟疑着未曾追上前,转身看向白衣女人:“神母?”
白衣女人沉吟片刻,目光掠过匍匐在地哀哀哭泣的崔芜:“先带回府里。”
于是一刻钟后,在围观百姓狂热殷切的注视下,歧王府恢弘巍峨的大门轰隆闭合,将红尘喧嚣拒之门外。
歧王府共五进宅院,外加东西跨院与一个打理精细的花园。论华美精致,与富甲天下的江南自是没得比,但在连年战乱的北境,已是相当不错。
做戏做全套,崔芜将一个被抢又被救的弱女子扮演得淋漓尽致,跪伏于正堂之中,对上首的白衣女人连连磕头:“多谢神母救命之恩!神母慈悲,惠及百姓,非大功德者不可为!”
短暂的沉默后,上首传来一个清冷威严又不失柔和的女人声音:“你是什么人?家在何方?”
崔芜定了定神,细声细气道:“妾身原是江南人士,因家贫没饭吃,自幼被卖进楚馆学艺,后又被镇海军节度使之子看重,强抢入府。”
“妾身不堪折辱,舍命逃出,途中遇商队搭救。谁知这伙行商心怀不轨,见妾身薄有几分颜色,便动了拿我讨好北地豪强的念头,又将我强行带来关中。我假作温驯,待他们稍懈戒备,这才寻机逃出。”
这番话说得九真一假,又用上十成演技,着实感人。
崔芜出身江南楚馆吗?是真的,她也的确被姓孙的抢回府里强纳为妾。
救她的商队想把她献给北地豪强吗?也是确有其事,只是被秦萧搅和了。
至于途中遭遇乱兵、辗转西行、大闹定难军营地、阵前刺杀铁勒大将,乃至拿下陇州之地,则被她颇有技巧地略去。
但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说她说的是假话。
正因为说的是真话,才格外禁得起推敲试探。白衣女人连问几处细节,她都答得滴水不漏。
白衣女人寻不出破绽,只得温言抚慰道:“你能逃到凤翔,实属不易。我给你些盘缠,你自去过日子吧。”
崔芜精神一振,膝行上前,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抱着女人大腿哭道:“如今这世道战乱频出,况且那些家丁定在府外等着拿我,我若现在离去,哪还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