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兄弟就是死在这胡蛮手里……杀得好!若是早些杀了,我那俩兄弟说不定就不必死了。”
“他们说,你是那什么劳什子王爷的郡主?你们这些娇滴滴的贵人不住着深宅大院、高床软枕,怎地跑来吃这份苦头?”
崔芜一一作答:“是我杀的。我替他治过伤,他对我没多少防心,又见我是女子,越发不放在心上,这才能一击即中。”
“这些胡人掳了好些百姓,我迫于无奈,为胡将治伤,也是想换得百姓平安。”
“先父确是已故歧王,然先母并非正室夫人,而是歧王爷养在别处的外室。因受人构陷,先母一度沦落风尘,我亦遍尝世情冷暖。什么郡主贵人,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当挂在嘴边。”
她口中回答,手里动作分毫不慢,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瞧了五六个伤者。她借用的身份贵重,偏偏际遇坎坷,言谈又是坦荡自如,毫无掩饰羞愧之意,倒让一众军汉高看几分。
“乱世艰难,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过活也是不容易,”年长些的军汉叹息道,“我家将军原是已故赵都尉所收义子,赵都尉生前对老歧王忠心耿耿,嘱咐我家将军定要寻回少主,全力辅佐。”
“你既是郡主,以后就安心住着,有咱们将军在,没人敢欺辱你。”
崔芜心念微动,想起狄斐提及“先父”时万般不甘又咬牙切齿的模样,隐约有了揣测:“早听说果毅都尉之名,只是不知老人家有何事迹?又是因何亡故?”
军汉打开了话匣子。
“赵都尉大号赵光盈,当初老歧王在时,就是咱们赵都尉替他掌着镇野军,麾下七千精锐,可是威风。可惜老王爷年纪大了,不想着好好治地,反而猜忌这个猜忌那个,连心腹臣属也不放过——咱们将军的生身父亲,就是老王爷身边的佐官,因受奸人陷害,被判了斩刑。”
“当时将军不过总角之年,侥幸逃过一死,刺青发配到萧关,好几次差点活不下去。亏得当时的赵都尉怜悯,收为义子,又悉心教导军略布阵,这才有了今天。”
崔芜听到这里,明白了。
先有亲爹无辜被冤,死得不值。后有养父为个是非不分的庸主鞠躬尽瘁,临死还不忘嘱咐便宜儿子继续卖命。
狄斐对歧王“血脉”的观感能好才怪。
“后来,老王爷年迈昏聩,连咱们赵都尉都猜忌起来,削了他的兵权——若非如此,赵都尉怎会殒身战场?又哪有那姓杨的伪王什么事?”
崔芜弄明白前因后果,对这一盆恩怨情仇的狗血没了兴趣。与此同时,她在心里暗暗犯难:前后两任父亲都因老歧王而死,狄斐对歧王一脉的怨恨不说不共戴天,也是视如仇寇。想借着歧王的招牌将人纳为己用,基本不用考虑。
幸好她压根不是什么歧王血脉,姓狄的大约也看穿了这一点,才没直接找她算杀父之仇。
总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一边思忖,一边运笔如飞,转瞬开好药方。一味是外敷的安紫消毒液(1),原是清末镖师祖传伤科秘方,药材为大叶桉叶和裸花紫珠,煎后放入酒水沉淀,取清夜外敷,有收敛止血、消炎止痛之效。
一味是内服的血府逐瘀汤(2),药材为桃仁,红花,当归,生地黄,牛膝,川穹,桔梗,赤芍,甘草、柴胡等十三味药,有活血化瘀、行气止痛的功效。
她没敢挑过于复杂的药方,饶是如此,老军医依然摇头:“咱们这地方,哪有这许多药材?能有几味补血药就不错了。”
崔芜皱眉,意识到一个其实第一天入关时就注意到的问题。
这地方,忒穷。
萧关是一座城,城池战略位置重要不假,却没能为当地百姓带来多少福利。盛世年间,丝路畅通,东西行商在此交汇,尚能源源不断地注入物资和财富。可如今是乱世,战火四起,扼守河西的秦萧疯了才会在这时打开古丝路入口,让各怀鬼胎的野心家涌入中原,再现五胡乱华的惨状。
这意味着萧关没有任何积累财富的手段,只靠周边土地产出,杯水车薪,养活城中的五百兵将都吃力,如何为此间将士谋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