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芜眼角抽跳,就听老郎中下一句道:“倒是夫人自己,妇人怀胎以头三个月最为凶险,又经溺水之劫,怀象甚是不好。若想保住,须得卧床静养,万不可颠簸劳累了。”
崔芜看向萧二,后者神色沉静,不露异样:“有劳先生,我记下了。”
崔芜抬手抚住小腹,不满两个月的胎儿,肚腹尚未显露异样,也感受不到任何胎动。可偏偏长在体内,与她血脉相连。
这是她的骨血,或许也是她与这个乱世唯一的羁绊。
只除了他的到来,是以一种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方式。
崔芜闭目片刻,复又睁开。
“先生,”她问,“可否为我开一副药?”
老郎中皱眉:“夫人要开何药?”又不赞同道:“药理之道,精细入微,牵一发则动全身,怎可随意开方?”
崔芜伸手入怀却摸了个空,一旁的萧二默不作声地递过一个荷包,正是她出逃前揣进怀里的,里头有几样首饰,是崔芜身陷楚馆十年所有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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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出一只细巧的金臂钏,推到老郎中面前,轻言细语:“不是多名贵的药材,瞿麦六两,通草、桂心各三两,牛膝、榆白皮各四两,用水九升,煮取三升即可。”(3)
老郎中先是被臂钏金光晃了眼,待得听清药方,不由一惊:“那瞿麦与通草性寒通利,牛膝更有引血下行之效,夫人莫不是打算……”
崔芜抿起嘴角,抬头就见萧二目光转来,深深蹙眉。
第7章
崔芜知道,于古人而言,“父母爱子”是天性,“为母则刚”是本能,除非万不得已,没有女子会主动要求打掉自己的孩子。
好比老郎中,短暂的震惊后,他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夫人三思!不管怎样,到底是亲生骨肉,怎可随意堕去?再者,夫人身子孱弱,如若强行堕胎,日后能否怀上可就不好说了。”
崔芜不以为意。
不婚不育,芳龄永继。莫生莫养,仙寿恒昌。
老郎中:“终归是一条性命啊……”
崔芜刚醒,人还很虚弱,只能将声气压在一个相当克制的范围内:“他是性命,我不是吗?”
老郎中一愣。
“乱世如风雨,我不过一叶飘萍,独自求生尚且艰难,再带着个孩子,还有活路吗?”崔芜冷静反问,“先生,我想活着,有错吗?”
老郎中仍有犹疑,下意识看向一旁。
萧二背手站在床角,原本盯着烛台的视线转了来,眉心微微蹙起。
他使了个眼色,老郎中心领神会,借口熬药退出舱室。
舱门掩上,萧二缓缓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是因为担心日后……”
崔芜断然:“不是。”
或许是从没被人这样斩钉截铁地驳斥过,萧二眼神细微波动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
“在萧郎君眼中,我崔芜是何等样人?”只听崔芜问道,“你们说起我,是楚馆的烟花女子,是节度使府潜逃在外的妾室,是未出世孩子的母亲……”
“独独不是‘崔芜’自己,对吗?”
萧二张口欲言,却又不习惯与人争辩,于是保持了沉默。
“这个孩子的到来,非我所愿,他的出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所受过的苦难与凌辱,”崔芜极轻缓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让这个耻辱,在自己身体里呼吸长大?”
“我又为什么让他降生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