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乱飞的头发,可直觉告诉他,刚才的对话不能再进行下去,全是他不爱听的。
谁知陆听戴上手套,五指张合一瞬,猝不及防说:“什么时候去林城?”
“什么?”边雪避无可避,“我去林城?”
陆听知道他听见了,不再重复。
边雪一股脑窝进座椅:“我没说要去林城。”
陆听一顿,边雪躺得懒懒散散,眼睛一闭,大有“我不想说,你别问”了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不去?
在大排档里,边雪心动的眼神骗不了人,陆听自认为读懂了,他在等人推自己一把。
陆听突然把边雪拉起来:“就算不管韩哥说的项目,你以后,也不回林城?”
边雪被拽得惊呼一声:“回?”
陆听把他掰正坐直,眉毛反复抬压几次:“为什么?”
“我打算跟公司解约……”边雪说,“吃饭的时候不是说过了。”
陆听摇了下头,边雪不知道他在否定什么。
“你去,”陆听加重语气,“你得去。”
边雪像被他粗重的嗓音打了一拳:“什么叫我得去?”
陆听深吸一口气,组织了许久语言:“边雪,这里的土壤,滋养不出植物。”
什么土壤什么植物?边雪愣愣看着他,指向角落里的水仙:“杨美珍的花就已经发芽了。”
“会死的,”陆听说,“快死了,活不过这个星期。”
他平淡地道出事实,边雪心里却突然窜出一团火。求证似的看向屋外,雪白一片,不见丁点绿植。
唯一的绿色生在盆里,仔细看才发现它垂头丧气,如陆听所说,快要死了。
边雪的胸腔里挤满湿冷空气:“你想让我走?”
陆听的面部神经不自然地跳了一下,放低声音说:“韩恒明说得有道理,你不可能在镇上待一辈子,你要去更广阔的地方。”
他激动的时候,手也一块儿比动,两手撞在一起,不停发出“啪啪”的声响。
“挺会说啊陆听,”边雪轻笑一声,“什么叫更广阔的地方?”
“我不知道……”陆听口中的“我”字,几乎没能发出声音,“房屋、屋顶不是平房瓦顶,餐厅里播放古典乐而不是短视频,你应该和摄影师、艺术家、模特打交道,而不是奶奶们和初中生……逃避是没有用的。”
边雪从没听过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说到最后,音量越来越小,喃喃低语的样子,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边雪心里的火越窜越高,爬上喉管,撩拨嗓子眼。
当所有人都把他往外推时,是晞湾镇、杨美珍,是陆听接纳了他。杨美珍说这里是他的壳,他便在壳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记号。
他想就算一辈子待在壳里也没关系,或者晚一点探出头也没关系。韩恒明、方穆青……任何人跟他说刚才那番话都没有问题,可唯独不该由陆听来说。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他不是感受到他了吗?
当边雪推开陆听时,他右手一抖,清晰地意识到那团火因何而来。
陆听触碰到了他拧巴的、被践踏的、自我怀疑的可悲的自尊。
“那你呢?”边雪甩开陆听阻拦的手,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合起来,“你有考虑过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