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或许韩恒明和方穆青也不清楚,所以酒局大多以一声长叹作为结尾,然后,其中一人像个老练的职场达人,起身说,你们再坐一会儿,我来结账。
耳边,陆听的回答低低的,声音干涩:“那台仪器让我想起以前,想起爸妈……”他停顿许久后说,“听不见之后,我在聋校待过几年。”
他松开边雪,依着座椅愣了一会儿。
车里没人说话,边雪的手心里全是汗,像被雨水浸湿了。他快速启动车身,让车在大雨中跑起来,以至于周围不那么安静,给陆听的坦白找一个合适时机。
逐渐开至城郊,楼房变得低矮。
陆听说:“在那里学习手语,定期听力检查。”
“嗯,”边雪给出回应,“然后呢?”
“我想看懂别人说话,所以喜欢手语,不停练习,”陆听的语气恢复如常,“但不喜欢检查,纯音测试、听觉脑干反应……”
他用手指在头顶作环绕状,模拟当时的情景。
“头上连着电线,坐在机器前,不能动我。”
边雪几乎是立刻明白过来:“会让你感觉到不舒适。”
“其实身体上还行,”陆听说,“不过,日复一日的语言和听力测试,让我感觉……自己处在失控边缘。”
这些是边雪无法想象的,同样,他窥探不到陆听躺在平车上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场景。
陆听说完这些已经废了很大力气,翻涌的骇浪被吞咽回去,变成最平淡的语言,每说一句都要停顿许久。
太安静了。边雪打开车载音响,夜间频道里,两个主持人在背景音乐中闲谈,他愣了愣,迅速将其关掉。
陆听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些数据,无一不在提醒我,我不正常,我有缺陷。”
“你没有!”边雪几乎是下意识反驳,“你只是比别人多了两个小耳朵。”
陆听被他的说法逗笑,而后沉默。
边雪目视前方,他不能用“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之类的言语,轻飘飘地将陆听的经历揭过。
他理解这种感受,但没有妄下定论的资格。
于是他也沉默。
有那么一瞬他在心里祈祷,别下雨了,出点太阳吧,来照照这个蔫儿了吧唧的小陆。
然而远远地看见立在镇子口的石碑时,夜雨不给面子地转成大雪,晞湾镇的瓦片顶上铺陈了一层白雪。
这个无人踏足的小镇拥有自己的天气。
陆听往外看了一眼,“啧”的一声:“回来真好。”
“下雪还好?”边雪摇摇头,“好冷。”
陆听说:“不好吗?这儿居然会下雪,城里就不会。”
大黄狗在石碑边徘徊,见四下无人,开始标记领地。
晞湾镇改名为晞湾古镇后,顺势换了块占地面积更大的石碑。如今,每一道人为沟壑中都积满灰尘,无人在意,陆听的狗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边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陆听降下车窗,狗便追着他们边叫边跑。
“我有时候在想,很多事分明过去很久,恐惧却一直都在,”进入小镇,边雪降低车速,“快乐的事需要不断记录才能想起,不好的记忆,往往在某个瞬间反扑,大脑怎么这么不中用啊。”
陆听侧头,专注地等他把话说完,思考片刻后说:“我好像知道为什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