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第一台相机,追焦能力差,电池也老化了,但我还挺舍不得的。”
陆听知道他要说的不是这个:“嗯,还能用吗?”
“能,”边雪熟练地扳开侧翻屏,将屏幕旋转过来,递到陆听面前,“虽然我有定期备份的习惯,但最喜欢的几张一直留在卡里。”
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边雪才多大?
陆听以为会看见不聚焦或者没有主题的照片,然而一眼扫去,屏幕上,略带磨砂质感的防刮涂层后,静静躺着一湾湖水。
水面波光粼粼,仿佛能透过屏幕和时光,闻到那年夏天的燥热。
“这是十多年前的溪水湾,”边雪说,“没有修建围栏,也没有种植荷花,挺普通的对吧?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水光,于是那湾湖水也映入眼底,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斑。
恍惚间,陆听听见流水“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知要流向哪里,但总归有目的地。
“方穆青说得对,”陆听抚摸屏幕,“天赋,很聪明边雪。”
边雪拿过相机笑了笑:“我就是想说,溪水湾其实很漂亮,有很多人喜欢……算了,睡觉去吧。”
陆听整个人顿在原地,边雪的嗓音像风一样吹过,湖面却呆呆的一动不动。
“我想睡沙发,”边雪回头,拖长调子说,“陆工,让让我呗?”
陆听回过神,关上工作室的灯,把边雪送回正屋。他提着狗粮去院子外喂狗,回来的时候,边雪在沙发上蜷成一团,那台相机被摆放在茶几上。
“边雪,”陆听走进卧室前出声,“睡了吗?”
“没,怎么了?”边雪闭着眼问。
“不懂摄影我,”陆听低声说,“但你的记录是有意义的,我感受到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锁心跟雨一起落下。
陆听的话掷地有声,音量盖过窗外的倾盆大雨。
边雪在黑暗中睁开眼。
“你的记录是有意义的,我感受到了。”
在短暂的职业生涯中,他用着比这台机器昂贵数十倍的相机,在精致的布景里穿行,被扔进软件里磨去颗粒。
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评价。
边雪不断回想,再没有睡意。
风声呼啸,水珠爬进窗缝,爬进边雪的眼眶。他面无表情地擦了下眼角,停在半空中的手,不受控制地移向桌上的相机。
触碰到机身的一瞬,他几乎颤栗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
镜头对准窗户,香樟树在暴雨中低头,狂风吹散所剩无几的叶片,勾勒出它并不规则的形状。
咔嗒。
同十多年前,拍下夏日的溪水湾一样,边雪在这台老旧的相机中,记录下今晚的雨。
安静无声。
*
一觉醒来,晞湾镇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边雪去往小卖部的路上,不管是生面孔还是熟面孔,总会看他两眼,随后跟同伴窃窃私语。
以长期坐镇阿珍副食,听各位八卦的经验来看,他肯定上了小镇的今日头条。
并且,准是一条爆炸性新闻,有关“声誉”。
杨美珍留了个“去广场唱歌”的条子,连卷帘门都没拉,光留一把空椅。
几个没赶上趟的爷爷奶奶坐在门边,一见他来,立马闭上嘴,远远地招呼:“边雪,起床了啊?”
边雪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在桌上,老人们背过身,小声讲话。
刚坐下,电话响起。
陈云豪?这人给他打什么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