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越是沉默,他那股气儿就越顺不过来。
陆听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如墨的黑发扫过眉眼,视线平等地扫过每一个人——除了李东。
那种厌恶到极致,以至于懒得搭理的表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然而李东本人沉浸在“居高临下”的快感中,陆听的表情在他眼里不是蔑视,而是怯懦以及崇拜。
陆听换了双手套绕车一圈,把车里里外外排查一遍。
人的嘴会骗人,但车不会。每一个零件在陆听看来都有声音,新的旧的,坏的好的……
所以他扔下手套,在李东面前站定:“是从哪儿买的车?”
周展和秦远山回过神,齐齐看向李东。只见李东拿烟的手一顿,很快脖子上凸起一根青筋。
“你什么意思?”李东先是用气音发笑,“正规店里买的啊,前天刚提的。”
陆听偏头,在肩上蹭掉额角的汗水:“零件旧的,车有改装痕迹,被骗了你,现在找卖家还来得及。”
秦远山立马插进两人中间:“能修好吧?能修好就行啊,车有点小毛病多正常啊……”
“你到底是不是专业的!”李东一口唾沫喷在秦远山脸上,“老子这车是新的!新的你能听明白吗!”
发什么酒疯,太吵了。
陆听皱眉退远:“能修,火花塞老化。”
李东推开打圆场的秦远山,拍开周展阻拦的手:“你这聋子是不是真听不懂人话?这不是存心挑事儿吗?”
陆听读懂了他的唇语,见他急得上蹿下跳的样,忽然就笑了一声。
周展拦在陆听跟前:“李老板你这话就过分了!”
秦远山顾不得刚才挨的那一下子,跑到陆听身边,随时准备拦人:“老板!诶!有事好好说,您这车是新的、是新的!咱不是正要给修嘛!”
“秦老板,你店里的小弟怎么说话的?”李东挺起装满酒的肚子,扯着脖子骂,“我是看他年轻,耳朵又不好,才一直忍着没骂人!”
陆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余三人伸手的伸手,张口的张口,场面一度混乱。
蹲在小路上抽烟的边雪揉着腿站起来。
李东这蠢货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讨厌,肚子里装的全是中年男人成功学,喝了点酒就控制不住,逮着个人就要发作。
将烟头在垃圾桶上摁了摁,边雪撩开头顶的叶片,挽起袖子刚抬起脚,眼底那团人影有了动作。
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只见醉醺醺的李东脖子一拧,张牙舞爪地往前扑去。
有人大喊:“我操,别动手啊!”
另一人嗷了一嗓子:“李老板!你你你喝醉了!别冲动!”
陆听听不清,反应慢了半拍,被李东抓住了胳膊。但很快他弯腰从秦远山和周展中间绕过,反手拽住李东,身体直压过去。
边雪的手垂在腿边,他盯准陆听的动作。
握拳、抬手、挥拳——
仿佛听见“哗”的一声,陆听砸在李东胸口的那一拳漂亮利落。
他总是迟钝慢半拍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清明,狠厉劲儿从指骨间砸出,砸得李东跌跌撞撞,酒醒了大半。
一拳,够了。
李东捂住胸口:“我操,陆听你是不是有病……”
“李总,”身后响起一道笑盈盈的声音,“小卖部正准备卸货,我来找陆听帮忙。”
陆听捏紧的拳落在半空,冷不丁听见熟悉的嗓音,未见其人,猛地把手藏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