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拍摄五小时有余,全程气温逼近三十多度,汤遇身上那件最里层的衬衫便早早湿透了,贴在五脏六腑上。NG完最后一条后,他脸色发白,表情极臭地回到化妆间,往沙发上一倒,闭上了眼。
于下午三点一刻,他吃上了第一口午饭,然而筷子刚夹起菜,彭辛粤就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说:“岳导说晚上不拍原来的那场戏了……”
食欲全无。
“——那要拍什么?”
“好像要转场到第七十九场……”
汤遇一把抓过剧本,哗啦哗啦翻到那一页——
七十九场:初夜。
内景,马厩隔间-夜。
“……”
延后的午饭时间,剧组所有人都埋头扒拉着盒饭,狼吞虎咽地补充体力,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他们的岳导,以烟代餐,坐在监视器前闷闷不语。
上午拍摄效果不理想,他心里堵得慌,哪来的胃口吃饭?
当然在这剧组之中,不止他一人把烟看得比饭更重要。
那个人便是周竞诠。
岳夫亓心有犹豫地起身,独自朝那边走去。那处靠近山崖的落差地带,风从海面灌上来,吹得树叶猎猎作响,男人站在崖边,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垂在身侧,指间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
岳夫亓走近,问:“怎么不去吃饭?”
周竞诠闻声转过头,“导演。”他抬了抬手中的烟,解释道:“我抽完这根就去。”
岳夫亓点了点头,神情间多了几分斟酌,“小周……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见岳夫亓似乎有话要说,周竞诠便掏出烟盒,抽了一支递过去,“您说。”
岳夫亓接过烟,借火点燃,缓缓开口:“唉,我这人向来讲究一个眼缘,我相信很多导演都有这个‘通病’,看人全凭第一感觉。”
“当年我拍独立电影的时候,会为了几万块钱发愁,为了拉到一个饼干厂的投资而喝到胃出血……”他吐出一口烟,摇摇头,“你们这些现在的年轻人,大概体会不到那种滋味——几万块钱,如今大家随随便便就能掏出的数字,在那时候真是一笔救我于水火的钱。”
“就在我即将放弃,选择向命运低头的时候……汤遇出现了。我们一起合作了譬如朝露。可以说这部电影是我执导生涯中拍得最艰难的一部,NG次数可比今天早上多多了。那时的汤遇二十岁,一个没受过科班训练的素人,是有灵气没错,可他根本没有学过表演,所以我只能逼他,逼他成为那个角色……谁又能想到呢?舒扬居然被一个不是演员的人演绎得那么成功……”
岳夫亓抬头望向远处的海面,吐露心声:“我敢说,只要汤遇能一直站在镜头前,我岳夫亓站在监视器后,我就会给他拍一辈子的电影。”
“有个很玄学的说法是,让一个演员大火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一定是与演员本人底色高度重合的。难道汤遇自始至终没有被那个角色所影响吗?”
不,深刻影响了。
岳夫亓的声音停在风里,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可我不后悔那么做。如果没有他当时的牺牲,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今天的他,也不会有今天这支顶级的团队来为我的故事服务。”
他看向周竞诠,认真道:“我坚持要你来演阿孝,理由很简单,你和汤遇之间就是有那种化学反应,那天晚上你俩试镜、你说出第一句台词时,宋编就凑过来跟我说,老岳,这戏一定成了。”
岳夫亓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他相信周竞诠和汤遇一定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比当年的倪翰生和汤遇更大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