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街头混混的口角,一把生锈的刀子,利落地捅进他的肚子里。
《奥克兰论坛报》第二天在第四版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报导,「奥克兰工人联合会领袖马洛尼先生在与几名街头流氓的醉酒争执中,不幸被刺身亡,市长已下令,全城通缉那几个该死的凶手……」
那些凶手早搭上了去内华达的货运火车,天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喝着小酒。
正的风浪,不在街头,而在马洛尼留下的权力真空中。
「操你妈的,弗莱迪!你个荷兰杂种!」
奥克兰工人联合会的木质大厅里。
一个满脸横肉的巴尼一脚踹翻了会议桌:「马洛尼活着的时候,老子就是二把手!这位置,现在他妈的就该是我的!」
他对面那个叫弗莱迪的荷兰人,阴沉地擦着一把匕首,冷笑:
「二把手?你他妈就是马洛尼的一条狗!他让你舔屎你他妈都不敢说不!现在他死了,你就想当新主人了?奥克兰的工会,还轮不到你们这群只会喝马尿的爱尔兰土豆来做主!」
「FUCK YOU!」
巴尼瞬间上头,抓起一把椅子就砸了过去。
大厅里,几十个小头目瞬间分成了两个阵营,拳头丶酒瓶丶椅子,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成了武器。
混乱的起源,也是一个不起眼的拉丁裔死士不经意提醒下,弗莱迪才想起了巴尼去年不小心睡了他老婆的旧帐。
另一个德裔死士则在巴尼的耳边低吼:「头儿,干他!弗莱迪那杂种说你那活儿比他抽了一半的雪茄还短!」
内斗的火焰,被几只看不见的手,疯狂地浇上了汽油。
械斗,暗杀,抢地盘。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马洛尼的工会分崩离析,烂成了一锅无人问津的臭粥。
这正是洛森需要的。
那家倒闭的纺织厂,如今已经挂上了朱雀生丝的朴素木牌。
巨大的仓库里,来自内华达山脉的廉价木浆和圣华金河谷的棉短绒堆积如山。
旁边仓库的几十个巨大的木桶,装着从朱雀化工运来的强硷和二硫化碳
老亨利跟在阿蒙身后,帽子捏在手里,有些局促。
「阿蒙先生,所有的原料都到齐了,您看……」
阿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一个负责卸货的工头:「给兄弟们买酒,干得不错。」
然后他才转向老亨利:「工人都招募得怎麽样了?」
老亨利赶紧点头哈腰:「都按您的吩咐,招的都是以前纺织厂的熟练女工,手脚麻利,她们都快饿死了,绝对听话,薪水只要市面上的八成!」
「很好。」阿蒙丢给他一枚鹰洋。「你乾的也不错,下个月你负责原材料的采购。」
老亨利激动得满脸通红:「谢谢您,先生!谢谢您!我一定……」
「去干活吧。」阿蒙打断了他。
他不需要感谢,他只需要齿轮。
朱雀精工的实验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酸与硫磺的甜腥味。
洛森的化学专家陆仟,正戴着厚厚的护目镜,站在一台结构复杂丶黄铜与玻璃管道交错的机器前。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一个阀门,一股粘稠的,蜂蜜般的橙黄色液体——粘胶,被缓慢注入一个盛满稀酸的玻璃水槽。
「压力稳定。」
「喷丝头1.2号孔,通畅。」
「凝固浴酸度达标。」
陆仟的身边,另外两名助手紧张地记录着数据。
洛森给他的是后世粘胶法的完整配方和流程。
但理论是一回事,在1878年这个连不锈钢都没有的时代,将其复现,还是比较麻烦的。
材料,温度,压力,腐蚀,任何一个微小的变量,都可能导致失败。
他们已经失败了三十一次。
「来了。」陆仟低喝一声。
只见那粘稠的橙黄色液体,在通过喷丝头的瞬间,一接触到稀酸,奇迹发生了。
它猛地凝固,化作一根根比蛛丝还要纤细,却闪耀着珍珠般光泽的白色长丝。
一名助手立刻上前,用一个玻璃卷轴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新生的丝线从酸浴中牵引出来。
陆仟摘下护目镜,捧起那束还在滴着酸水的人造丝。
光线透过窗户,照射在上面,反射出一种近乎梦幻的光泽。
「拉力测试。」
助手将丝线固定在简陋的拉力器上,缓缓增加砝码。
一磅。
五磅。
十磅。
丝线绷得笔直,却毫无断裂的迹象!
「成功了……」陆仟几乎是呢喃出声。
他抓起旁边另一束从日本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特级生丝,放在一起对比。
日本生丝在光泽和粗细上,明显有着肉眼可见的不均匀。
而他们造出的朱雀丝,每一根都完美得像是上帝亲手拉出,均匀丶光洁丶强韧。
「陆工。」
助手激动地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改进一下配方?我发现,如果把二硫化碳的反应时间延长三分钟,丝线的强度似乎还能提升……」
陆仟眼底闪过一丝狂热:「没错。Boss给我们的是标准。我们要做的是超越。」
「立刻准备试产设备,我要让那些日本矮子,连内裤都当掉!」
只要那些在朱雀精工定制的特殊喷丝头一到,这里,就将成为碾碎日本明治政府财政动脉的绞肉机.
与此同时,旧金山,朱雀精工的厂房也在嗡嗡作响。
「招工!再开两条生产线!」
巨大的招牌挂在兵工厂门口,下面挤满了渴望工作的华人。
能通过华青会审查,且愿意签下保密契约的年轻人,才是这里需要的新鲜血液。
这当然只是个态度,最关键的技术工序都是洛森的死士负责。
第一批朱雀0号1878步枪,一百支,已经低调下线。
它们没有流入市场。
它们的第一站,是白虎安保公司那群最精锐的死士手中。
白虎安保的死士们,在北加州荒芜的靶场上,打出那如同暴风骤雨般的5发速射时,那种统治级的火力,足以压制的一支19世纪的军队抬不起头。
前期的生产力可怜得要死,洛森压根没指望这玩意儿现在就能赚钱。
除了装备自己的核心武装,一小批精工打造的朱雀0号被送往了芝加哥。
平克顿国家侦探事务所。
白虎控股对平克顿的收购,仍然是最高等级的机密之一。
在公众面前,它们依旧是两家独立运转丶甚至在某些领域隐隐竞争的公司。
这种表象,正合洛森的心意。
平克顿侦探社的业务已经全面撤出了加州。
他们的业务重点,正向欧洲拓展。
巴黎丶伦敦丶柏林……
那些旧大陆的王公贵族和新兴的工业巨头,显然更需要平克顿专业的服务。
在这一轮全球化的浪潮中,一批又一批履历完美丶能力出众的探员,被安插进了平克顿的各个关键节点。
他们是洛森的眼睛,是他的触手,是确保这条疯狗永远不会反咬主人的锁链。
芝加哥,平克顿家族庄园。
艾伦·平克顿,这个曾经美国执法界的传奇,正坐在他那张熟悉的红木办公桌后。
距离那个被血腥和恐惧填满的夜晚,已经过去很多天了。
最初的惊慌丶愤怒丶屈辱,已经像退潮的海水般渐渐平息。
老平克顿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麽糟糕。
那个可怕的组织,并没有过多干涉平克顿侦探社的日常运营。
他们只是下达命令。
「撤出加州。」「拓展欧洲。」「盯紧卡内基。」
安德鲁·卡内基是正在崛起的钢铁大王,难道组织要对他动手?
老平克顿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事务所的运作,居然比以前更丝滑,如臂指使。
那些以往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去平衡的内部派系,那些阳奉阴违的地方主管,扯后腿的工会探员。
一夜之间全都变得高效。
老平克顿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浑浊的眼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时常会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魔鬼在他耳边的低语:
「艾伦,你建立的是一个商业帝国,但它的根基是沙子。你的儿子们太软弱,你的探员们太贪婪。没有我,十年,平克顿就会被它自己的重量压垮,被那些它得罪过的政客丶工会丶匪帮撕成碎片。」
「我是在拯救你,用我的方式。」
老平克顿现在不得不承认,这或许也是平克顿侦探社以另一种方式永生下去的唯一机遇。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个打开的木盒上。
一支朱雀0号1878,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件艺术品。
「上帝啊……」
老平克顿抚摸着那冰冷的枪身,他刚刚在庄园的私人靶场打完了整整一个弹匣。
「砰!砰!砰!砰!砰!」
五声连响,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完成。
五十码外的靶子,被撕开一个拳头大的洞。
平克顿现役的斯普林菲尔德M1873?
跟这支枪比起来,就是一根烧火棍!
老平克顿的商业嗅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的大脑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装备着这种步枪的军队,排成三列,对着还在使用前装滑膛枪的敌人……
不,甚至是对着还在使用单发后装枪的敌人……
那不是战争。
那是他妈的屠杀。
他几乎能预感到,这支枪将会在全世界范围内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只要他们的将军脑子没被驴踢过,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装备它。
而那些没有装备的,就等着被彻底压制,被按在地上摩擦吧。
老平克顿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朱雀精工,他们要怎麽防止盗版和仿制?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柯尔特丶温彻斯特丶雷明顿,还有英国和德国的那些军火巨头,会在一周之内把它仿制出来。
朱雀精工要如何应对?
老平克顿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担忧甩出脑海。
能造出这种武器,并用那种魔鬼手段掌控平克顿的组织……
他忽然开始可怜那些准备偷窃技术的蠢货了。
而此刻,远在加州。
索萨利托码头。
北太平洋海岸铁路公司的北湾终点站。
亚伦·布莱恩特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吉普赛之吻的阁楼里。
吉普赛妓女佐丽娜,早已把他吸乾。
从一开始的威士忌和肉体狂欢,到后来佐丽娜贴心地为他提供那些提神醒脑的小玩意儿……
亚伦现在除了佐丽娜之外,什麽都不在乎了。
码头上的所有事务?
「去他妈的!别来烦我!找米克!!」
米克早已顺理成章地接管了码头的一切。
货运清单丶人员调度丶仓库钥匙……
以及那批从日本运来,即将在月底统一运往东海岸的生丝。
1878年,11月。
北加州的寒风开始变得刺骨。
玛琳农场的小楼里,壁炉烧得正旺。
洛森坐在摇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
他的面前,铺开的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伦敦丶奥克兰丶芝加哥丶旧金山丶萨克拉门托丶索萨利托……
所有执行任务的死士,都已就位。
所有铺垫,均已完成。
伦敦金融城的看跌期权陷阱,已经悄然布下。
奥克兰的阿尔克尼人造丝工厂,只等一声令下,就能把朱雀丝铺向市场。
索萨利托码头,亚伦·布莱恩特已经签下了最后一份允许紧急转移那批生丝的仓储文件。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即到。
洛森的意识扫过网络中每一个亮起的节点。
「裸绞计划该收网了。」
ps:兄弟们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