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幽明看得一怔,然后轻声道:「你不用这样,这一趟无论是对上鹰爪门,还是护你,我都是为了证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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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证己心。」
猝然,门扉大开,霜雪卷入,一道低哑嗓音也跟着飘了进来。
练幽明冷眸微抬,来者赫然是白天的那个老人。
「前辈有何指教?」
老人立在风雪中,也没有进来的打算,淡淡道:「你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八极门弟子算是我徒孙。」
练幽明呵的一笑,「算是?你该不会也要玩鹰爪门那一套吧?」
老人脸皮一抖,一双老眼映着屋内的火光,慢悠悠地道:「鹰爪门的门主已经失踪好多年了,那副门主谭飞当年是带艺投师,祖上曾是八旗勋戚,不但精通满丶蒙跤法,又和其他几派交好,可以说是融合各家所长,你无门无派,势单力薄,怎麽跟人家打?」
练幽明怪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麽,无非是觉得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但这江湖,哪管别人怎麽看,在我眼里,就该行的是侠,走的是义,脚下唯有煌煌正道,别无他途,谁敢惹我不痛快,我非得把他们一个个都打趴下。」
老人微微点头,然后让过了身体,「人家的话都听清楚了?」
这话却不是对着练幽明说的,而是另有其人。
练幽明凝目望去,才见老人身后还站着一位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像是个庄稼汉,穿着蓝色工人制服,模样平平无奇,神情严肃凝重,半边脸颊还有个显眼的巴掌印,只冲着练幽明拱了拱手,瓮声瓮气的沉声道:「是我识人不明,误传拳术,才教出那麽一个祸害————小兄弟既有守正之心,吴某愿添上一把火,给你壮壮气势。」
原来这人正是火车上那个八极好手的师父。
庄稼汉也不废话,走到院中,自顾自地开口,「鹰爪门与燕青门丶通臂门丶
劈挂门丶花拳门等几派交好,我虽不通鹰爪擒拿,但却得了两手燕青拳的摔法————此拳也叫迷踪拳」,犹重腿上功夫,能摔能拿,能贴能打,「燕青十八翻」更是北边跤法较为出类拔萃的一支。所谓金刚亮背力无边,乌龙入洞把身翻」,我得的这一路,与当年津门大侠」霍元甲有些渊源,小兄弟留神细看。」
一旁的老头突然轻声道:「你说那麽多他短时间能听懂麽?」
「那师父您想让我咋办嘛,直说行不行,别老吓唬我。」庄稼汉闻言身子一抖,一脸的委屈。
老人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是琢磨出了几式摔法的绝活,露一手出来。」
庄稼汉苦笑一声,但很快又调整气息,站在大雪中沉息吐气,单脚一跺,整个人呼的扑出数米,后背往上一掀,如担巨石,跟着凌空而起,横身急翻,好似一条在雪中翻滚的乌龙,一双大手连连探拿虚空,犹若龙爪,成擒拿扣骨之势。
这既不是拳法也不是腿法,看着怪,但却杀机暗藏,以肩背贴靠掀敌于半空,再以腰发劲,就好像鳄鱼咬中猎物那般拿取要害,以内劲扭骨错筋。
练幽明看的心头一突,这是杀招啊。
就这还没往下摔呢,先要人半条命。
果然,庄稼汉的身体陡然下沉,单足似金鸡独立般一稳重心,另一条腿屈膝再顶。
练幽明眼皮一跳,嘿嘿一笑,这还真是简单明了,实用极了。
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满意了?」
练幽明那还不知道对方有意帮自己,立马腆着笑脸,「这我还能说啥。」
老人站在沐雪而立,不紧不慢地道:「小师叔交代过了,你虽无门无派,但千万别怕身后无人,尽管放开手脚,此役既为守正,焉能让你独行,吾辈武夫,自有同道中人。」
练幽明突然有些好奇的笑问道:「这一战阵仗大不大?」
老人也笑了,「你要是能赢,便能名动江湖。你若输了————」
练幽明眯眼笑道:「我只看眼前路,绝不想身后事。」
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好。」
老人感叹良多,转身就走。
那庄稼汉快步跟在后面,垂头丧气的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练幽明坐看风雪,等师徒两个走远了,他才呢喃道:「看来李大也想收拾鹰爪门的这些人啊,不光是鹰爪门,其他几家也不安分,一丘之貉。」
他扭头又冲着谢若梅挤眉弄眼的笑问道:「登门挑战有什麽流程麽?你给我说说,后天我得来一个帅气拉风的出场,要那种一出场就能震惊四座的,吓死他们。」
谢若梅原本神情沉重,但听到这话,不由得呆了呆,再看着少年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也笑了。
练幽明笑完就闭上了眼睛,静坐不动,从晚上坐到了天亮,又从白天坐到了夜晚,愣是坐了一天两夜。
大雪连着下了三天,天地皆白,满城风霜。
直到最后一天清晨————
不,是凌晨。
屋外天色昏黑,夜雪弥天,练幽明双眼倏然一睁,看了眼炉火旁熟睡的少女,起身推门出去。
按照武门的规矩,登门搭手那是要立生死状的,还得有公证人。
但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可不是为了登擂表演,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讲什麽规矩,道什麽讨教。
李大说过,江湖事,江湖了,生死有命,他不会过问。
那就是说,可以先杀了,再论。
战期已到,他等不了天亮。
「名动江湖?我才不稀罕,我要的是以绝后患。」
出了门,练幽明扭头正准备把挎包里的酒葫芦拿出来,但眼角馀光却瞟见雪地里站着个人,像是一直守着。
那个庄稼汉。
四目相对,练幽明尴尬一笑,「真巧,老头呢?」
庄稼汉也乐了,面带玩味儿地道:「我师父是今天搭手的公正,一起的还有八卦门的一位前辈和燕子门的一名宿老,你想坏规矩,不成。你既然是为了赶尽杀绝才来的,之前就不该露面,直接晚上摸过去,趁黑————嘿嘿,保准神不知————啊呀————」
话说一半,庄稼汉就飞出去了,被身后冒出来的老者一巴掌抽飞,趴地上哎呦连天。
老人看了眼练幽明,冷淡道:「现在过去也行,正好太极门来人了,要见你。」
屋里的谢若梅听到动静也从睡梦中睁眼,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快步跟了出来。
「真麻烦。」
练幽明双手揣袖,像是闲汉遛街一样,没有一点大战当前的紧迫感。
「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