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叹了口气,毕竟借住在荣国府,她极力想疏通贾母的关系,常常去坐着陪笑,哪知今日便折损了大半好感。
「要不然,过几日风头过去了,我邀林丫头来院里用餐,到时候你们姊妹之间说说话,拉近些关系?老太太将林丫头看得忒重,这会儿受了委屈,宝玉都靠边站了。要想修成关系,怕是也只有从这小事先做起。」
薛宝钗赞同点点头,「好,就这样办吧。」
薛姨妈卷着衣裙起身,道:「我再差人去打听打听林丫头的口味,你便就歇养着吧,热病上身还是得养神。」
薛宝钗应诺下来,送了娘亲出闺房,自己又折返来到案边坐下,撑着身子思虑起来。
于情于理,林黛玉都不该得罪死了王夫人,更不值当这样做。
母亲描绘的林妹妹,简直陌生的像是两个人,让薛宝钗疑惑不解。
「林妹妹做事向来精细,三思而后行,就算不满,也不会弄出太大声响。尤其她本就嫌人情麻烦,除了身边亲近的人为她做事,其馀的也只愿亲力亲为……」
……
镇远侯府,东院正房。
林黛玉悠悠转醒,徐徐从床榻上坐起身。
环顾四周,依旧是稍显空荡的开间,并非她熟悉的荣国府,林黛玉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果然,这并非梦境。
自己是真真实实的变成了一个男子。
这几日来,她好生拾掇了遍屋子。
丢了一地的旧衣服,归类交给府里的粗使丫鬟去清洗。杂乱的书柜书桌,也被她摆放的整整齐齐。
翻阅旧物的时候,她还发现了原主人的笔迹。
难怪能将先生气走,字写得东倒西歪,倒像是得病了一样。
不过,林黛玉意外发现了一摞用炭笔书写的纸。字迹意外的方正,不过大多用的是简化字,她还需稍加分辨。
至于内容,让林黛玉看得有些面红耳赤。
开篇写了一百零八的魔头,林黛玉本以为是评书戏文,待多读了几章,却越发多了描绘香艳场景的戏目。
戏文并没有结局,只有她手上的这二十几章。林黛玉忽而意识到,这戏文或许是原主人写的,掺杂了一些林黛玉耳熟能详的故事,倒也有几分新意。
而且看样子,是想卖给书铺刊印,换些润笔的酬劳。
但林黛玉还是取来了炭盆,将它们都付之一炬了。
镇远侯府的条件确实不好,侯爵已承袭了三代,第四代便没有爵位可承了,这是镇远侯无法容忍原身在家中吃白食的主要原因。
但毕竟祖上显赫过,即便降爵了,外出也会被人尊称一声镇远侯府公子,怎能以「小说稗官」这等末流行当赚银子?
尤其还要科举入仕,往后这都是容易留下士大夫话柄的污点。
而且其中还写着什麽「官逼民反」丶「替天行道」,看得是爽快了,可要被有心的言官闻风而奏,最轻也得被扣上个「结交匪类丶心怀怨望」的帽子。
再看了遍那香艳场景,林黛玉十分嫌弃的一张张丢进火盆里。
而后还在案前写了几段静心诀,如今正好好的挂在墙上。
整理好思绪后,林黛玉自顾自的穿戴起半旧不新的粗棉汗衫。
放过去她根本不敢想这麽粗糙的衣物,穿在身上会有多不舒服,待她真穿在身上,却也没什麽不适,如今更是已经习惯了。
只有每日晨起出恭还不太习惯。
研墨铺纸,林黛玉有感而发的留下些字迹,记录着自己怪异的经历。
「换身旬日,于镇远侯书房复取书数卷,知此世仍属大靖殷氏。然朝局细微,未敢深询,恐增其疑。本欲出府探荣国府及家父音讯,奈秋风飒厉,体倦神疲。」
「衷肠无由诉,愁绪愈深。若荣国府果在,不知诸兄弟姊妹何以视我此身?可愿与我交谈?所言魂灵相契,不知真能逾越皮囊?」
林黛玉扶着脸颊。
眼神滞涩的盯着案前巴掌大小的铜镜。
这具身体的相貌也并不差,于男子而言,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或许是自己附身了的原因,还多了几分书生意气,翩翩有度。
心思敏感的林黛玉还发觉,近来府里丫鬟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化了许多。
「二少爷,清早又在练字吗?快来用膳吧,都是按照二少爷吩咐过的,梗米粥,爽口的小菜。夫人问,是不是太清淡了,让灶房再煎炒些菜也可以。」
林黛玉客气的接过碗筷,摇摇头,学着男子的口吻,强硬道:「不必了,晨时吃得多,不利读书。」
闻言,丫鬟眸中又似泛起星星,一闪一闪的刮在林黛玉身上。
「哦,对了。二少爷,还有一事,夫人说明日新请来的业师就要到府里了。是个廪生呢,到时候恐怕要考教课业,让二少爷早做准备。」
林黛玉嘴中细细咀嚼着,低声应道:「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