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酒气。
武安侯言朔推开门的一瞬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宽大的书房里,是散落各处的书籍,案牍,碎瓷片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宫人们都在两侧跪着,见他进来,也没人敢抬头出声,李显大喇喇地躺在正中间,衣袍半敞,披头散发,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其间还夹杂着一股艳俗的脂粉香。
“侯爷来了,来,喝酒!”
李显掀开眼皮点了个头,算是给了言朔面子,手肘撑地勉强支起身子,晃了晃身旁的空酒坛。
他双目无神,眼下淤青,脸色白得如艳鬼一般,唯独一双红唇,像是淬了毒,斜斜地往上勾着。
“狗奴才,没听见本王的话吗?去拿酒啊!”
见下人们一个个全都匍匐在地不敢动弹,李显愈发烦躁,他抬起脚狠狠踹向跪在案桌边的小太监。
马靴踢在肋骨上,小太监的脸登时就白了,侧翻在地又赶忙捂着胸口爬起来请罪。
“都退下吧,我同殿下有话要说。”
言朔摆了摆手,等到书房里的宫人们鱼贯退出去以后,他慢慢走到窗边,用木杖撑开轩窗,正好散一散这屋里熏天的酒气。
“日前的赐婚之请,殿下是否过于草率了?”
言朔站在窗边,开门见山地直视着李显,不由得又想起他今日见到言成煜时的情景。
秦邝一入京,便押着人直接送进了仪鸾司的昭狱,武安侯使了两万两的银子,才终于见到了人。
成煜的胳膊被人从肩膀处生生砍断,袖笼里空空荡荡的,身上受了有多处伤,也没有受到精心照顾,有好几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
侯夫人看见儿子出了一趟公差,竟然遭了大罪,当即哭晕了过去,武安侯虽然没有落泪,但看着心尖上的儿子成了如今的模样,也是恨不能生啖了幕后推手。
如今又看见李显这副落魄颓废的模样,武安侯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他只好撇过头去,狠狠地捏了捏额角。
“侯爷是说,我请父皇下旨,将永宁郡主赐给我做王妃一事?”
李显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讥讽道:“侯爷还不知道吧,郡主今日刚进洪武门,废太子妃的车架已经早早地在内门候着了!”
“崔家挑了崔予颂,上赶着要求娶郡主,以便将平南王一脉的势力彻底拉拢过来,都是为了谁?”
“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显一边说着,一边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他的手有些抖,大半酒水全都洒在了羊绒地毯上。
“本王拿出正妃之位,不比他李旻有诚意吗?怎么,他天生有父皇宠爱,我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了吗!”
李显越说越怒,酒坛子狠狠掷在地上,厚厚的地垫被砸出一个凹陷,清酒顺着羊毛的纹理,无声地流淌开来。
“殿下,您在南乐县的所作所为,已经被言成蹊尽数查了个底儿掉,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全部付之一炬——”
“是,这怪谁?”
李显眯起眼睛,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眼尾泛起不正常的猩红。
“好一个南乐县知县,张释临是谁的人,侯爷不会不知道吧?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叫人安插了这么个眼线,好啊,真是好得很!”
武安侯攥了攥手指,南乐县的事情,一直是言成煜负责打点,让太子的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以至于眼下这般被动,他属实无法为儿子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