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修翼跪在御书房,将这些奏摺及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都呈给了绍绪帝。
皇帝读罢问:「可移交刑部?」
「陛下放心,奴婢都收束完整了。绿枝丶周顺外,还有张荣亦有涉及,只是上谕未提及,故未暴露。若绿枝丶周顺翻供,张荣可以指认。」邓修翼温温道。
绍绪帝点了点头,「办得不错!」
「陛下圣明,奴婢只是按着陛下指点一一去做罢了。」
「呵呵,朕有时看你,真顺眼。」绍绪帝笑着道。
「陛下,这东安门外的厂子当不当撤,还请陛下定夺。」邓修翼道。
绍绪帝想了一下,觉得还是邓修翼比铁坚好用,脑子好,做事也周全,便道:「留着吧。」
「陛下,奴婢想求个恩典。」
「讲。」
「奴婢想调浣衣局大使孙健来提督东安门外的厂子。日后那边事定当变多,奴婢恐顾不周全,反而坏了陛下之事。孙健久掌浣衣局事,接触之人多为奸佞罪人。此次事急,奴婢便已调他来协助。行事果决,思维敏捷,很是得力。」
「为何不拔司礼监中人任此事?」
「陛下,奴婢以为,礼者,防患于未然;刑者,惩恶于已然。《大戴礼记·礼察》云:「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故礼不代刑,刑不替礼。司礼之人,同施于刑,难免令人误解礼刑混用。然又不能分割,需皆在司礼之下,盖因礼以劝善,刑以惩恶。专任刑罚,失之严苛;空谈礼义,则薄忠信。故,礼刑相为表里,终以为礼。伏启陛下明察。」
绍绪帝听着邓修翼的议论,甚是感慨,最终道:「准!」
至此,东厂建制彻底建立了起来。
「陛下,奴婢还有一事需奏启圣闻。」
「讲。」
「司礼监礼仪房掌房内监安达此前行事毛躁,未经妥帖查证,便以内官监资料为据,做实孙贵人为主谋之人,本当重罚。然后续调查中,出力甚多。奴婢恳请陛下免了其罪罚。」
「如此小事,你定便是。」
「谢陛下恩典!」
「外朝弹劾,你如何看?」
「随他们弹劾奴婢,弹劾狠了,陛下便把奴婢打一顿丶罚一顿即可。」
「呵呵,上次箭伤可好了?」
「谢陛下关怀,好多了。」
「司礼监事务多,你还得照应着自己的身子。不如,朕替你指个菜户?」
邓修翼吓得脸都白了,「陛下不可!小内监照应甚好,奴婢已然无事。陛下千万不要给奴婢指菜户。这小林子便是因着菜户侍琼,才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绍绪帝笑了一笑,心里也在衡量这个事。
「若陛下怜惜,不如允了奴婢将朱原吉丶陈待问升为秉笔,这倒真是能替奴婢省不少心。」
「哈哈,好,准了!」绍绪帝哈哈大笑。
邓修翼长吁了一口气,赶紧磕头谢恩。
次日,皇帝同意将宫女绿枝丶内监周顺移交刑部。朝臣皆以为这是自己将获得与内宦斗争成功的好徵兆!
忙完了一整个事情后,邓修翼又有一点微微的低烧,仿佛是精神状态高度紧绷后,一旦松懈下来,身体的自主反应。那夜,他又做梦,梦到李云苏了。他有点看不清楚李云苏的样子了,唯一可以让他确定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李云苏的,便是那双杏花眼。
杏花眼时而弯弯笑着,时而又含着泪水。
她含着泪水时,邓修翼仿佛听到了自己胸中如鼓捶一般的声音,好似他的心跳,又好似时战鼓,直让他口乾舌燥。一会那眼睛又弯弯笑了起来,他又觉得一阵燥热。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头上也微微出汗。他想叫李云苏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叫不出口。就好似口中被绑了汗巾,让他不能言语。然后他仿佛又听见张齐的声音,在那里问他「是不是看上英国公世子了」,而他只有「呜呜」的作响。他对自己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出苏苏的名字。那鼓声震得他脑袋都要裂开,他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而手又被绑了起来。
他正惊讶为什麽自己的手动弹不得时,他又看到了拿着鞭子的陆楣。然后顺着陆楣的眼神望去,他竟然看到了在锦衣卫诏狱里面,浑身是血的苏苏。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地跑向李云苏,跪倒在她的身边。
而此时,李云苏又伸手去摸他的脸,解开他的衣服,那一刻李云苏的脸上没有了血,两人又不在诏狱了,而是在南苑小院,她说「邓修翼,你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奴婢」。
他的手又可以动了,他用力去抱李云苏,想把她整个人都刻进自己的身体里面。可是他还是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体里面冲出。
这时,杏花眼又远远离开他而去,他跑着,追着,一脚踏了空,掉进了无尽深渊。
邓修翼醒了!他在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浑身是汗,心跳极快。他掀开薄被,想要下床喝水,却突然发现下面一片见不得人的污迹。他赶紧又把被子掩上,他将脸深深埋进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