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见火候已到,这才缓缓开口,接过话头。
「毕爱卿,莫急。此物再坚,也不过是死物。朕今日要让你们看的,是它如何化为我大明的筋骨,如何重塑这万里江山!」
话音掷地有声,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无缥缈,全是实实在在的蓝图与野心。
皇帝亲自引导着已经心神激荡丶沉浸在狂热情绪中的四位大臣,走向基地的深处,那里是更为广阔的应用展示区。
他们首先来到一段正在铺设的道路前。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段路被特意挖开了一个横截面,清晰地展示出其内部的结构。
朱由检指着那齐整的截面,语气平淡,却如经师讲道,字字珠玑:
「道路之要,在于根基。最下层,乃是碎石与泥土夯实的奠基层,务求坚实,以防沉降。其上便是方才众卿所见之『神力土』,朕为其正式命名为『水泥』。
以水泥丶沙丶石混合,浇筑成厚达半尺的稳定层,此为道路之骨。最上层,再铺以传统的三合土面层,既可防滑,亦可养护下层之水泥。」
他转头看向张维贤,目光深邃如海:「英国公,你乃宿将,最知兵事。你且为朕构想一番,若京师至山海关,四百里路,皆铺此等『皇家驰道』。我神机营之重炮,自京师武库出发,几日可抵关下?」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圣旨,直接在张维贤的脑海中展开了一幅壮丽的战争画卷。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显得高亢:「陛下!若有此路,天时再不能为人谋之阻碍!无雨雪之阻,路面坚实平整,重炮车队日行百里亦是寻常!若马力充足,昼夜兼程……七日!不!五日!陛下!五日之内,神机营主力便可兵临山海关城下!后勤粮草之效,何止倍增十倍!天下九边,将真正联为一体,如臂使指!」
他说完,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猛地转身,对着朱由检便是一个九十度的长揖,其姿态之恭敬,远胜于朝堂之上。
他抬起头时,眼中已是狂热的光芒:「陛下!此路非路,此乃我大明帝国的生命脉络!是您为这天下画下的掌中之纹啊!有此路,则朝廷号令一日千里,建奴再无隙可乘!」
「掌中之纹?」朱由检微微颔首,唇边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说得好。不过朕要的,可不止是血脉通畅。」
他领着众人继续前行,来到了试验场的尽头。
那里,赫然立着两堵墙。
两堵墙皆高一丈,厚三尺。
左边是代表大明工艺极致的夯土墙,右边是通体灰白,平平无奇的水泥墙。
「英国公,你再看。」皇帝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他对着身后一名侍卫统领下令:「去,拉一门虎蹲将军炮来。用实心弹,五十步外给朕轰!」
「遵旨!」
很快,虎蹲炮被推了过来。
装药,填弹,一气呵成。
「先轰土墙!」
「轰!」
「轰!」
两声炮响过后,那面曾经坚固的土墙轰然倒塌,化作一地狼藉。
这一幕在四位大臣眼中,已是意料之中。
「炮口转向,对准水泥墙!」皇帝的命令冷酷而坚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放!」
「轰!!!」
这一次的炮声似乎更加响亮,更加震耳欲聋。
硝烟散去。
那面墙,竟然还立在那里!
稳如泰山!
炮弹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脸盆大的坑洞,但整面墙壁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它就那样顽固地带着一种蔑视凡俗力量的孤高,矗立在夕阳之下。
落针可闻。
张维贤呆呆地看着那面墙,嘴唇哆嗦着,他看到的不再是宁远丶锦州,而是看到了陛下用这神物,将整个大明边境打造成一座无从下口的巨城!
……
夕阳的馀晖将天边染成了瑰丽的橙红色,给这片充满了钢铁与火焰气息的工地,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
朱由检缓步走到那面布满弹坑却依然屹立不倒的水泥墙前,背对着四位已经彻底失态的大臣。
良久,他才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
「众爱卿,现在明白了麽?」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此物,铺在地上,就是朕驱驰天下之经络;竖立起来,就是朕庇佑万民之骨骼。」
张维贤再也按捺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陛下圣明!若我大明九边皆以此物为堡,则江山万代,永世无忧!」
然而,朱由检却眉峰一凛,断然喝道:「为堡?!」
这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
只见皇帝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霸道火焰!
「万世无忧的死守?」他冷笑一声,「英国公,你的眼界,还是小了!长城,曾是荣耀,亦是伤疤!朕不要用这水泥去修一座更坚固的牢笼!」
他一步上前,逼视着跪在地上的张维贤:「这些水泥不会主要用在防御上!从今日起,只有我大明开疆拓土的份,再没有缩起头来一味死守的道理!」
「朕要用它铺出一条直抵漠北的大道!朕要用它在辽东,在草原,在每一个被我大明兵锋所指的地方,建起永不陷落的军堡!朕要让长城之内,再无烽火!长城之外,皆为王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