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我爱我们的法兰西!可谁爱我呢?」(2 / 2)

勒费弗尔(他从口袋里颤抖着掏出一支笔杆开裂的旧羽毛笔):「工厂拆平了,就剩下这支笔了。

这笔————我用它签过多少订单,写过多少计划书啊————我把它们交给你。

以后没事的时候,你可以跟来喝咖啡的客人们当个笑话讲讲,你就说当初有那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勒费弗尔,妄想靠工厂振兴法兰西;

耗费了半生时间,到了最后,只从工厂的废墟里捡回来这麽个破烂!

你应当劝告大家,拥有财富以后,就该吃喝玩乐,随波逐流可千万别干什麽振兴法兰西工业」的傻事!

告诉他们,勒费弗尔六十岁了,才明白这个道理!他是个天生的蠢货!」

皮埃尔(没有接,摇摇头):「您自己留着吧————我这儿,也快关门啦。」

圣西尔(惊):「关门?搬到哪儿去?」

皮埃尔:「哪儿不一样呢!勒费弗尔先生,子爵,我跟你们不一样——

勒费弗尔先生,您当年拥有那麽多财富,还差点当上议员,但最后还是被当成熟透的果子,谁都能来摘几个!

子爵您,一生守着贵族的体面和气节,不肯低头,最后就连那些波旁的密探都没有放过你!

我呢?一生都是个老实人,不想和政治沾上边,见谁都热情问好,谁也不想得罪。

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能吃上饱饭,孩子能有出息!

可是,大革命来了,我那大儿子跟着闹,没了音讯————帝国来了,和整个欧洲打仗,税加了一倍,老婆累病了,也没钱治————

好不容易,波旁家又回来了,我想应该过几天安安稳稳的日子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到,在法兰西,连做个老实人都这麽难!」

圣西尔:「我也不比你好啊,皮埃尔。」

(他挺了挺腰,但肩膀终究还是塌了下去)

「我恪守贵族荣誉,忠于国王,自问一生未曾违背誓言与信仰。可结果呢?

家产被一次次革命洗礼得七零八落,头衔成了空壳,连给女几置办嫁妆的钱都凑不齐————

我盼哪,盼哪,只盼法兰西能重归秩序与荣耀,不再陷入混乱与血腥。

可是,哈哈!眼看着旧日的朋友,不是上了断头台,就是在流亡中贫病交加地死去————

我呀,连眼泪都流干了喽!

老伯爵,我当年的决斗副手,死了,连块像样的墓地都没有,还是我舍下脸皮去求人,才弄了副棺材————他好歹还有我这麽个朋友。我自己呢?

我爱我们的法兰西啊!可谁爱我呢?

现在谁还需要我这样的老古董呢?看,路过圣母院,我从地上捡到了她。

现在就连她也保不住自己了————」

(圣西尔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制圣母像,但圣母的一只手已经被踩断了)

勒费弗尔(看着圣西尔手中的圣母像,猛地站起身):「子爵!皮埃尔!

来,让咱们,忏悔忏悔自己!咱们三个老家伙,就对着她!」

(勒费弗尔把圣母像放在柜台上,三人面对着圣母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皮埃尔:「我忏悔—一我这一生,只想着委曲求全,安稳度日—一我有罪。」

勒费弗尔:「我忏悔我竟曾相信过理想,把一切都押给了皇帝和未来一一我有罪。」

德·圣西尔子爵:「我忏悔—我将忠诚与荣誉,奉献给了不值得的君王与时代——我有罪。」

(忏悔完,三人陷入死寂。昏暗的光线下,圣母慈悲的面容静默地注视着这三个被时代抛弃的人。)

德·圣西尔子爵(挣扎着站起身):「我————没什麽可说的了。再见吧。」

(他松开手,步履蹒跚地,头也不回地推开门,消失在巴黎深秋的暮色中。)

勒费弗尔(端起桌上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仿佛饮下命运的苦酒):「再喝你一杯咖啡————再见吧!」

(他猛地转身,跟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馆。)

皮埃尔(对着他消失的背影,茫然地):「再见!」

(他独自站在空荡的咖啡馆中央,看着柜台上的圣母像,又环视耗尽了他一生的地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再见————」

幕落】

莫泊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刚亲身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

他看向莱昂纳尔,眼神复杂:「莱昂,你太残忍了。你让观众笑了两幕,但在这最后一幕,却让他们把一切苦涩都尝尽了。

我爱我们的法兰西啊!可谁爱我呢?」天啊,我多久没有在戏剧里看到过这麽尖锐的质问了?

莱昂,这出戏真的要在圣诞节首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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