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这些汉臣在两头下注?庆瑞迷茫了(2 / 2)

远处,何名标看到城内骤然升起的喊杀声和约定的信号火起,心中巨石落地,随即涌起滔天豪情。

「全军进攻!支援赖军帅,光复福州!」

总攻的号角,瞬间撕破了夜空。

福州城内,赖裕新一马当先。

他骑着马,奔驰在城内的驰道上,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率领着光复军精锐直插城市心脏——巡抚衙门。

他根本不去理会小股的散兵游勇,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

「杀!」

「驱除鞑虏!光复福州!」

震天的喊杀声从南门方向滚滚而来,迅速蔓延至城市中心。

火光在街道上跳跃,映照出守军惊慌失措的脸和仓促组织起来的零碎抵抗。

巡抚衙门内,福建巡抚庆瑞从睡梦中被惊醒,窗外隐约传来的枪炮声和喊杀声让他心头狂跳。

「出什麽事了?为什麽城内响起了枪炮声?!」

他披衣起身,厉声喝问。

管家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面无人色,声音带着哭腔:「不好了,中丞!束.束发粤匪打进来了!」

「打进来了?!」庆瑞如遭雷击,猛地抓住管家的衣领,「怎麽可能?城墙未破,他们难道是飞进来的?!」

「是…是民团!民团的人将那些粤匪放进来的!」管家颤声道。

「民团?!」庆瑞一把推开管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邪火直冲顶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些汉人不可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一身戎装却略显狼狈的毛汝杰闯了进来,他抱拳急声道:「中丞!贼军已从水部门涌入,正向衙门杀来!」

「快带亲随跟末将走吧,上屏山!」

「那里地势险要,营垒尚在,我们还能依仗地形坚持一段时日,只要福宁府周军门那边分出胜负,回师救援,我们未尝不能夺回福州!」

庆瑞此刻看毛汝杰的眼神都带上了深深的怀疑和审视。

民团一直是由毛汝杰负责协调管理的,如今出了这麽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

「毛将军,」庆瑞声音冰冷,带着质问,「民团一直由你统辖,到底是谁?是谁打开了城门,你可查清了?!」

毛汝杰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沉声道:「回中丞,已经查明,是…是沈玮庆,沈家大公子,他统领的西城民团一部,趁夜打开了水部门。」

「沈玮庆?!」庆瑞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他…他父亲是沈葆桢,是曾部堂倚重的人!」

刹那间,前几天光复军用弓箭射进城内的那些《光复新报》上的内容,如同鬼魅般浮现在他脑海。

「驱逐鞑虏」丶「汉人不打汉人」丶「已与众多汉人大臣取得联系」……

他原本只当是乱匪蛊惑人心的伎俩,一笑置之。

可如今,沈葆桢的儿子,竟然真的打开了城门献城!

「难不成……曾国藩他们……在两头下注?」

一个极其可怕且荒谬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在他心中滋生,让他遍体生寒。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这福州城,这福建,甚至这大清的天下,处处都充满了背叛和阴谋。

外面的枪炮声丶喊杀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兵器碰撞和士兵临死前的惨嚎。

毛汝杰再次催促:「中丞,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末将拼死也会护您周全!」

庆瑞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身为汉人的将领,心中疑虑万千,但他更清楚,此刻若不走,落在那些「束发粤匪」手里,他一个满人大员,绝无生理。

他只能赌一把,赌毛汝杰此刻还值得信任。

「走!」庆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脸上肌肉抽搐,「福建陆路提督驻泉州,福建水师提督驻厦门,我们还有机会!」

他心中发狠:一旦脱困,必定要八百里加急向朝廷,向皇上告状!

这些汉人大臣,从曾国藩到沈葆桢,再到下面的毛汝杰,根本不可信!

这大清的江山,终究还得靠他们满洲自己人来守!

在毛汝杰和少数亲兵的保护下,庆瑞仓皇从后门逃离了巡抚衙门,趁着夜色和城内的混乱,向屏山方向遁去。

与此同时,江西广信府。

知府沈葆桢正于灯下批阅公文,但思绪却早已飞到了福州。

福建的局势牵动着他的心,那里是他的故乡,族亲家业皆在福州。

光复军,或者说石达开,近期的变化让他感到心惊。

在他的视角里,石达开简直如同脱胎换骨,从一个急躁冒进丶四处流窜的流寇,变成了一个懂得步步为营,从思想丶税赋丶根基入手,将占领区真正转化为后勤与兵源基地的枭雄。

其人所写的《光复新报》文章,他每期必看,虽立场敌对,却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某些对世界大势丶清廷弊病的剖析,堪称振聋发聩,让他也「受益良多」。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认同石达开的道路。

恰恰相反,他将石达开视为比洪秀全更可怕丶更具长远威胁的对手。

为此,他近来与曾国藩书信往来频繁,力陈石达开之患,建议应加速肃清江西太平军残部,尽快打通前往安徽的通道。

唯有将江丶皖丶浙三省联成一片,稳固后方,才能集结重兵,全力围堵福建,将这个心腹大患彻底剿灭。

就在这时,亲信幕僚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封书信,面色凝重:「东翁,福州来的家书,是…是大公子的书信。」

沈葆桢心中一动,立刻接过信件。

他正急于了解福州城内的情况,儿子的家书来得正是时候。

然而,当他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看到那第一行字的瞬间——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孩儿已经打开了福州城城门,率领所部民团,加入光复军了……」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沈葆桢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死死捏着那薄薄的信纸,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起来,脸色在灯光下变得惨白如纸。

「逆…逆子!!!」

沈葆桢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之中尽是震惊与愤怒。

甚至还有一丝恐惧与绝望。

「怎麽敢,他怎麽敢的?」

自己赖以维持的家族荣耀丶自己所效忠的朝廷大义丶自己与曾国藩精心筹划的平闽方略……

在这一刻,瞬间被这封信击得粉碎。

窗外,夜色深沉,而沈葆桢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他怎麽也不明白,自己这个大儿子,怎麽会做出如此不智的行为。

这是要拖全家下水啊!

沈葆桢强抑制住情绪的起伏,目光再次投注在儿子沈玮庆的书信上。

「……孩儿深知,此信抵达之时,便是父亲震怒丶痛心之日。但时事巨变,天命靡常,有些话,儿纵使背负不孝之名,却不得不说。」

「观今日天下大势,满清气数已尽,非人力可挽。其朝廷腐朽,庙堂昏聩,对外丧权辱国,对内盘剥百姓,早已尽失民心。」

「而光复军崛起于东南,倡导的是『华夏之辨』,施行的是『仁政之道』,非以往流寇可比。」

「统帅石达开,更是不世出之雄主,其志在光复河山,开万世太平。福建之地,不过起点而已,其崛起之势已成,不可逆转。」

「父亲一生忠耿,为国为民,然忠亦有道。如果固守广信,为这异族王朝殉葬,非但于事无补,反令八闽乡亲视我沈家为虎作伥,使沈氏清名蒙尘,他日史笔如铁,父亲欲以何面目见林文忠公于九泉?」

「儿斗胆,为父亲计,为家族计,为桑梓计,眼前唯有两条路:」

「其一,抱残守缺,坐待时移。或因我之故,满门抄斩,与这艘千疮百孔之朽船共沉,而全族亲友,恐难逃兵戈之祸,福建故土,亦将视我沈家为仇寇。此非智士所为,更非保全之道。」

「其二,弃暗投明,顺势而为。父亲若能即刻脱离广信险地,轻装简从,奔赴邵武。以父亲之才,深通政务,明悉朝堂关节,又曾为林文忠公臂助,声望卓着。光复军虽猛将如云,然正急需如父亲这般通达国策丶善于治民之干才。父亲此去,非为降敌,实为拯民于水火,续我华夏文明之脉。」

「父亲,若你我父子能同心协力,辅佐明主,非但可保福州亲友周全,免受战乱之苦,更能为这饱经疮痍之八闽大地,谋一个河清海晏之未来,使我福建百姓,能早日得享太平。」

「此方为大忠,亦为大孝!」

「儿玮庆,泣血再拜,望父亲三思!」

沈葆桢看到最后一个字,怔怔不知所以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