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东阳不置可否,平静又直白地说道:「部堂,雷池逾越一步便是死罪。」
蒋济舟默然无语。
哪怕赵琮和陈豹不知道他们收受的贿赂来自玄元教,只要靖安司查实此事,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抄家灭族的下场,朝廷对于这种事素来是宁可杀错决不放过。
「本官相信部堂和妖教乱党无关。」
范东阳稍稍放缓语气,继而道:「但是当下的局势对漕衙已经非常不利,部堂理应明白本官所言何意。」
蒋济舟当然明白。
赵琮和陈豹足以证明玄元教对漕运系统的渗透之深,这个问题远比官员们的贪腐严重无数倍,如果他想尽快平息天子心中的怒火,当务之急是先平息盐漕之争,再对漕督衙门展开彻底的清查。
良久过后,蒋济舟颓然道:「还请钦差大人指点。」
范东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就怕蒋济舟一条道走到黑,这不仅会让朝堂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亦会导致他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大受影响。
「在本官看来,眼下需要尽快平息盐漕之争。」
范东阳看了一眼左边的黄冲和薛淮,不疾不徐地说道:「漕衙要取消对两淮盐协会员商户,尤其是乔家德安号和沈家广泰号的针对与刁难,同时要取消一系列额外规费,务必保证所收规费维持在百取其五的比例之内。与此同时,两淮盐协所有商号要继续租用漕船运盐,至于其他货物的运输方式,则由商户们自行决定。」
黄薛二人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蒋济舟知道他没有拒绝的馀地,毕竟他还有一堆麻烦要料理,当下只能点头道:「钦差大人所言甚是,漕衙保证往后不会再刻意针对两淮盐商。」
范东阳要的就是他这个保证,微笑道:「部堂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本官钦佩!此议若成,部堂当居首功!」
所谓口说无凭,他当即让人拟定议和章程,由蒋济舟代表漕督衙门丶黄冲代表两淮盐协,二人相继在章程上落款用印,最后再盖上范东阳的钦差大印。
如此一来,盐漕之争总算能够暂时平息。
范东阳的表情愈发轻松,淡然道:「关于薛同知所提四策,第一条已经达成,其馀三条关系到漕衙规制,非本官可以擅自定夺。便由本官就此事呈上一封奏章阐明原委利害,呈递御前交由陛下圣裁,诸位意下如何?」
这算是折中之法。
范东阳固然欣赏薛淮,却也不会冒然跟这个后辈站在一条船上,因为他觉得天子就算想清查漕督衙门推动漕运改革,也不会将这个权力交给扬州府衙和一群商贾,所以他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意见。
不过他肯定会在奏章中稍作偏向,倘若最后天子决意改制漕运,他身为钦差大臣的调停之功依旧跑不掉。
蒋济舟自无不可,范东阳的提议已是他能接受最好的结果,否则他这个漕运总督的脸面会丢得一乾二净——虽然眼下已经足够丢人,至少还没有闹到人尽皆知。
他略显感激地说道:「下官无异议。」
黄冲亦点头赞同。
范东阳最后看向薛淮,后者冷静地说道:「钦差大人,关于漕运积弊改良之策,下官身为首倡者,亦想就此事上书一封,向陛下禀明臣所思所想,不知可否?」
「有何不可?」
范东阳微笑道:「你已获赐斗牛服,本就有上达天听之权,无需请示本官。漕运关乎国本,正需要我等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如此才能更好地肃清积弊。蒋部堂,你也可以上奏陛下。」
蒋济舟勉强一笑,应了下来。
范东阳就此结束这场密谈,让人请三位高官去各自的临时住处歇息,所幸钦差行辕够大,可以从容安排这麽多人。
离开内堂之际,薛淮注意到蒋济舟定定地看着自己,遂礼貌地让道:「部堂,请。」
蒋济舟面无表情,片刻后轻声说道:「薛同知,本官今日方知后生可畏。」
「部堂谬赞。」
薛淮微微一笑,同样低声道:「部堂,方才下官瞧见令郎的脸色不太好看,可见其一心为部堂的处境着想,实乃孝心可嘉之人,令人赞叹。」
说罢,他不再看蒋济舟那张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转身和黄冲并肩离去。
(本章完)